2009年3月11日 星期三

論歷史

(此為社會學學會會報文稿,寫於2009.02)

餐廳坐著我和兩位朋友。我們剛完了一些博奕遊戲,便決定在餐廳用膳。我熟知我的朋友們的脾氣,要他們保持沉默低下頭用餐,如同想將充氣的水泡壓到水下。話題由最近上映的電影所掀開,愛德華及後滔滔不絕地發表他對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看法。餐已經用畢,說話者也剛停止了,但熾熱的討論氛圍並沒有凝固起來,因為我們都知道,一個話題的終結,只是另一個話題的開始。於是,我接著問:

我:如果維也納的藝術學院不是因為希特拉畫少了幾個頭而拒絕錄取他,歐洲將不會少了幾千萬個頭。

愛德華:杜爾你說「如果」嗎?「如果」這個話題是相當有趣的,但對於歷史而言,「如果」這兩個字並沒有太大的意義。

(我正嘗試消化愛德華所說的話,大抵是因為我露出不能領會的樣子,愛德華便續道:)

愛:如果能用「如果」來挑戰歷史的進程,本身便是假設了歷史的進程是來自「偶然」,而非「必然」。如果歷史的發展是有一個必然性──即有X的現象,便有Y的結果,那麼歷史便不需要希特拉了。A某某,B某某同樣可以取代希特拉的位置,得出將與希特拉一模一樣的結果。於是,「如果」並不存在意義。

我:但毫無疑問,許多重大歷史轉折都是出於「偶然」。例如德皇威廉二世的左手天生就是殘廢的,這個缺陷令他的心理不平衡,可能令他需要其他方面的滿足例如榮譽,以彌補這方面的缺陷。拿破崙如果不是軍事天才,也不會將法國大革命的思想散佈歐洲,形成之後的世界格局。然而,為甚麼他們的父母把他們生成這樣,而不是那樣?純粹只是「偶然」。
另一方面,我認為運氣是相當重要,尤其表現在戰場之上。盟軍在諾曼底搶灘時,隆美爾元帥回了德國,沒有第一時間收到盟軍登陸的消息,當他收到消息之後,下達指令要求麾下的裝甲師趕赴現場,但他在法國的傳令官卻因為要追求法國女孩而誤事。於是,德軍之後便無法把盟軍趕回海上。盟軍的成功並不是盟軍有甚麼原因癱瘓了德軍的防禦,只是僥倖罷!然而,這對於戰局卻有重要影響。
如果拿破崙不是軍事天才,或者拿破崙沒有在俄國戰敗,這二百年的歷史將會改寫。歷史是由無數次這種「偶然事件」所塑造成的。

(說罷,我便凝神望著愛德華,尤如偉大的雕刻家完成了一件驚世的作品並將他展示於世一樣,我等候著愛德華給我的回應。只是,愛德華用平淡的說話,顯然他早已預計了我會有此一問。)

愛:或者這樣說,人類常常將一些難以證明或者解釋的因素劃為「運氣」。即使是一個忽略背後都有其原因。撇除了這一點,我會問,即使一場戰爭的勝負被一些其他因素所逆轉,整個歷史進程都會有巨大的變化?羅馬共和國經過三次布匿克戰爭才毀滅迦太基,西班牙無敵艦隊覆沒後仍能維持其帝國,納粹德軍不在史太林格勒失敗,納粹德國大抵也會因無法對抗強大的美國而衰亡。
其次,我不認同個人對歷史進程有太大的決定性。就以納粹德國為例,你們認為是希特拉把德國推向大戰,抑或是德國人把自己推向大戰?

(我正仔細思量著愛德華的觀點,坐在側旁的艾薩克早已打算插入我們的對話,此時,正好給他一個機會。他笑著說:)

艾:憑你的語氣,我已能判斷你心中的答案了。但我希望你能把話說明白。

愛:喔,是這樣嗎?那請回答我,希特拉的崛起是否因為德國人的不滿?

艾:毫無疑問是。

愛:那請問希特拉的主張為德國人所接納是因為他的主張能滿足德國人?

艾:是。

愛:那請告訴我,如果你認為全德國人都反對他的政策,但他仍能順利推行。

艾:我不能這樣說。

愛:那就足以證明德國的路將要怎樣的走,戰爭爆發與否,不由希特拉去決定,不論他父母把他生成怎麼樣,或者是你們所稱的「偶然」。

艾:喔!既然你否定「偶然」,那便是指歷史進程按著必然性來發展,沒有其他因素可以去改變吧。那麼,我便得問,是不是打從人類的開始就註定世界今天的樣子?註定了今天我和你在這一間餐廳討論這一件事?

愛:並不是這樣的。我並不否認「偶然」對於歷史進程有一定的效果。愛因斯坦的父母生成他一副聰明的頭腦,因此他能夠製造出原子彈。沒有他的原子彈,不代表日本不會投降。然而,原子彈的發明,又對局勢產生微妙的變化。但並非因為原子彈的發明而形成冷戰的格局。就如颱風快襲到,有一條鯨魚在風眼中噴水可能會影響颱風的移動。雖則如此,並不能戲劇性地改變颱風移動的角度。颱風仍然會襲來。然而,並不意味著這種角度的改變是毫無意義。颱風的路徑將會有所不同。諸多的「偶然」卻形成了颱風曲折的路徑。換言之,我不能從七千年前的埃及推出有世界大戰,但同時不能說「世界大戰」是毫無成因,只是出於「偶然」。
當「偶然」不再是「偶然」,它便成為「必然」的一部分,推動後來的歷史進程。當「必然」推動歷史進程,即使沒有新的「偶然」,或者這個「偶然」是以另一個方式出現,也並不影響「必然」推動歷史進程。因此,那就足以說明「如果」是沒有意義的。只因為歷史的必然遠重要於歷史的偶然,我們才能說「知道自己怎樣來,才能知道我們怎樣去」。

(我和艾薩克沉吟良久,正著力地思考愛德華的觀點。然而,愛德華只是頓了一頓,又開始了新的話題。他說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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